前文提出了IT泡沫破裂是本论经济危机的真正原因。2002年大学同学在上海聚会的时候,见一位在美国朗讯工作的老同学,瘦得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快赶上非洲难民了,心中暗自吃惊,又不好直接问。聊天的时候,她说工作压力太大,而她拥有的股权市值已经跌去了将近90%。IT泡沫的破裂对美国中产阶级的影响可见一斑。
在《大话GDP》一文中,本人就指出中产阶级最具消费能力。当这部分人的收入受到影响或者资产缩水的时候,会对整个社会的消费需求产生严重影响,这种影响会通过就业率传递到中低收入人群,使全社会需求不足的矛盾更加尖锐。这在经济高度依赖消费的美国就会显得格外严重。
当时格林斯潘一定看到了这个苗头,为了“拉动内需”,防止内需下滑,采用了极端的“反周期”措施,通过降低利率向市场大量注入流动性,这为后来的次贷危机种下了祸根。
老子云“不知常,妄作,凶”。任何违反客观规律的行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这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正是美国一手造成的,也正是由于他们当初的胡作非为或者说是“妄作”,使得危机爆发所释放出的破坏性被严重放大。
如今“反周期”被很多人挂在嘴边,“反周期”的种种手法正在被人们滥用,殊不知反周期从本质上来说就是违反经济规律(即所谓的“常”)的“妄作”,如果做过了头,势必带来“凶”险的后果。
本节我们就经济周期的问题,进一步展开讨论。
衰退与萧条和危机应对方式
在前面对于长波经济周期的讨论里,出现了衰退和萧条这两个概念,我们就从这两个概念谈起。
其实在英语里面衰退(recession)和萧条(depression)这两个单词含义的区别,用在经济范畴里区别并不是很明显,也没有一个大家普遍认可的区分标准,这两个单词在有些国家如美国加拿大有时甚至可以通用。但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混在一起讨论,讨论就失去了基础,思路就会陷入混乱。按照本人喜欢追根寻源和注重定义的习惯,这里还是费些笔墨,设法在这两个概念之间理出比较清晰的异同之处。
在上世界三十年代的大萧条(the Great Depression)发生以前,英语里面我们现在所说的一般意义上的衰退基本上都用depression这个词来表达。大萧条对经济的巨大破坏力令人刻骨铭心,为了将它与此前叫小级别的衰退区别开来,此后人们多采用recession来表示一般意义的衰退,而depression慢慢地向专门用来描述萧条演化。
那么什么是“一般意义上”的衰退呢?现在人们谈论的衰退多半采用的是这个经济学上的定义:一个国家的GDP连续下降两个季度以上即被认为是衰退。
而在一般字典上的衰退的定义则被简单地描述成:经济活动减少的周期,或者经济周期性的收缩。所谓经济周期性的收缩,是指在经济总量不断上升的大趋势下,出现的短期回调,这个“短期”时间可达数月乃至数年之久。
还有些其他版本的定义,暂时不去涉及。
细心的读者可能看出来了,“一般意义上”的衰退的定义,与康狄夫资本主义长波经济周期曲线上的衰退并不吻合,后者的“衰退期”指的实际上是经济增速越过曲线最高峰的拐点,并走下坡路的这个阶段,总长度大约是最高峰和下一个最低点之间的时间长度的一半。在康狄夫的“衰退期”开始后的一段时间内,GDP的增长仍然是正数,只不过增速不断放缓。如果借用物理学里面的速度和加速度的概念,可认为这段时间内经济增长的速度为正,而 “加速度”出现了负数。
如果用一辆向前行驶的小车来比喻经济发展的话,在康狄夫的“衰退期”内,起先这辆小车还在往前开,不过它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止下来,然后开始向后开倒车。而出现“一般意义上”的衰退的时候,这辆小车一直在开倒车。
那么经济萧条又是什么?它与经济衰退有什么不同呢?我们可以从这么一句经典的调侃语里面看出一点道道来:
“你的邻居失业了,那叫经济衰退;轮到你也失业的时候,就叫经济萧条。”
看到“邻居”失业,虽然此刻你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受到直接影响,但你的“信心”会下降,对经济前景的预期会改变,消费习惯也会变得节俭起来。
今年刚刚过去的情人节期间,很多美国的情侣们用沙滩漫步代替节日礼物,用亲自下厨代替餐馆里浪漫的烛光晚宴,目的只有一个:省钱。虽然别有情趣,但不知道在这个季节去海滩,情人们能否受得了海边刺骨的寒风,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大餐味道如何。但有一点是“知道”的,那就是美国的情人节期间的消费数据大不如前。这是心理因素对人们消费行为的影响,我相信那些为了省钱而别出心裁的情人们大多数还没有下岗。
心理预期具有强大的“自我实现”能力,“境由心生”这一唯心主义的观点在经济领域屡屡得到验证。索罗斯是利用这一现象的大师,通过猜测别人的预期,制造舆论从而制造预期,改变别人的预期,从中牟取暴利。索罗斯把这一现象称为经济领域的反身性,他把自己多年的“实战经验”加以总结,写出了《反身性理论》(The Theory of Reflexivity)一书。
当普遍性的对经济前景的悲观预期“自我实现”时,对人们经济生活的影响就从“预期”变成了现实,很多个“你”真的失业了,于是经济萧条来了。
显然,经济萧条对人们日常生活的影响要比经济衰退还要严重,但到底如何严格界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呢?前面说过,并没有一个普遍认可的区分标准。为了使大家便于读者理解,我们不妨引用其中一个标准:真实GDP的下降幅度大于10%,或者衰退期的时间长度超过3-4年的经济衰退,称为经济萧条。不满足这个条件的经济衰退期一般就直接叫做经济衰退。
所谓真实GDP,是指扣除了物价变化因素的影响后的GDP的数据。这个定义与康狄夫的定义比较接近。
从这个标准我们可以推断出:经济萧条也属于经济衰退的范畴,它是经济衰退的极端表现形式。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它们的严重程度不同。并不是每次经济衰退都会演变成萧条。
我们通常说的经济危机实际上就是严重的经济衰退乃至经济萧条,它通常有以下列表现方式:
1.企业大量倒闭;
2.失业率大幅度上升;
3.投资严重萎缩;
4.工业产出萎缩,产能和商品严重过剩或积压;
5.经济活动如国际国内贸易量大幅度减少;
6.信用受限或者出现信用危机;
7.证券市场的暴跌,而这个暴跌并不一定作为经济危机发生的标志率先出现,也就是说它有可能发生在经济危机的过程中;
8.汇率剧烈波动;
9.全球通货紧缩大面积发生,部分币值暴跌的国家可同时发生恶性通货膨胀。
读者们可以用汪某人列出的上述症状来对照一下目前的世界经济形势,看经济危机是否已经发生,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历史的经验表明,经济危机与货币是否采用“金本位”无关。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上世纪的大萧条为金本位最终退出历史舞台埋下了伏笔。希望主张恢复金本位,用金本位来应对经济危机的朋友们认真冷静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打枪的不要!
由于资本主义历史上经济危机的周期性出现,西方经济学界对如何应对经济危机做过大量的研究,观点基本上分成下列几派。
凯恩斯学派(Keynesianism)主张通过扩大需求来刺激经济,具体的方法有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两大类。凯恩斯认为总需求不足是造成经济危机的根源,而政府采用适当的政策可以扩大需求,增加经济活动总量,减轻失业和通货紧缩的压力。他主张通过降息和政府投资基础设施的建设这两者方法的组合,来向老百姓“注入”收入,从而扩大人们的消费;而消费的扩大又能够促进生产和投资;生产和消费的扩大,则进一步增加人们的收入,如此循环往复的结果,是让经济走出困境,重新走上正常发展的道路。
与凯恩斯学派相反,供给学派(Supply-side economics)主张扩大生产和供给,来制造就业和需求。具体的措施是降低所得税和资本利得税,通过税率边际的最优化,来达到企业利润的最大化;还有就是减少政府管束,给企业更大的自由度等等,通过这些措施来刺激人们的投资和生产意愿。生产和就业上去了,消费也就跟着上去,同样的循环往复,目的与凯恩斯学派相同,不同之处在于切入点。
该学派的领军人物之一是鼎鼎大名的经济学家蒙代尔。几天前注意到草根网博主向松祚的几篇重量级的文章,反映出的学术功底令人称羡不已,看了草根简介才发现原来向先生曾经师从蒙代尔,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另外还有里根经济学的利益均沾论,主张给富人减税,认为富人发财以后,穷人最终能“沾”上点好处;放任主义学派或自由市场经济学派(Laissez-faire),反对政府对经济的干涉,等等。因为现在没什么市场,这里就不详述了。
从上面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出,目前我国政府采用的刺激经济措施,基本上都属于前两种学派的主张。四万亿的投资的主意实际上是凯恩斯的,而鼓励返乡农民和大学生创业,降低创业门槛,给企业减税,降低个人所得税起征点(尚未实行)这些措施,也没有跳出供给学派的手心。
这两种学派都是针对经济危机时出现的一些症状如需求不足、投资不足而分别来“对症下药”的,颇有些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意味。我认为这两种观点的核心是一致的,目的都在于形成一种“鸡下蛋,蛋变鸡”的“良性循环”,区别仅在于一个注重“养鸡”,另一个强调“孵蛋”。但它们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资本主义经济需求不足的矛盾。
从实用主义的观点来看,能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并不重要,只要能缓解症状,减轻痛苦也不失为值得采用的方案,用时间换空间,毕竟经济危机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问题在于要保证这些措施真正能起到效果,也就是小鸡能否顺利地长大并开始产蛋,蛋能否孵出健康的小鸡来。这才是当前我们要集中注意力关注的问题的核心。
因此本人对这两类解决方案都不笼统地赞成或反对,而是更关心效果,这些措施都可以采用,但决不能让“鸡”得上“禽流感”或者让“鸡蛋”变成“糟蛋”。
我认为这些方案都只能审慎适量地采用,要量力而行,同时政府应当更多地关注民生,虽然四万亿的投资可以“涓滴”到老百姓的身上,但这个过程是缓慢的,效果也是不够的。这里本人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建议,大幅度减少(30%以上)沿海和发达地区公务员的工资和其它财政支出,用节省出的财政资源直接补贴贫困人群。
与那些逆势而为的“反周期”的策略不同,我这个建议是“顺周期”的。政府所花的“每一分钱的来自人民”,世界上无论哪国的政府本身都不创造任何价值,在经济危机到来的时候,我们的公务员们理当和人民一起同甘共苦!
到目前为止,这篇文章已经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了,不能再这么信马由缰了,得赶紧把“马”拉回到外汇储备的话题上来。
记得在谈及外汇储备的合理使用的话题时,我说过做“霸盘生意”,一粒粮食都不给“鬼子”留下这些话,相信肯定有读者会提出具体事例来反驳:买技术、买黄金这些问题你连提都没提,也敢说什么“霸盘生意”,脸皮可真够厚的!
买技术、专利?你来告诉我买什么技术专利?这么说吧,你想买的核心技术多半买不到,你能买得到的技术多半是“隔夜就馊”而变得一文不值,你信不信?举例来说,MP3,MP4的技术,模拟控制技术,CDMA技术,包括我前文提到的多晶硅生产技术和专利,这些东西能买吗?他们有的已经淘汰,有的即将淘汰,生命周期极为短暂。全世界每年新申请的专利无数,你来告诉我买哪个!不能泛泛地说去买技术,到具体的技术面前就拿不定主意,什么不敢买。
不过我还得感谢你提醒了我,使我想起了需要在这个问题上阐述一下本人的观点:我认为买技术通常不如买装备,更不如投资于培养人才。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国留学的,基本上都是品学兼优的尖子生,他们靠自己的实力和水平,拿到国外大学的奖学金,加上助研或者助教再加上打工收入来完成学业,可以说是非常辛苦。其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出国留学的大多数人是富家子弟。我有一位老友,清华毕业后来移民去了加拿大,有一次他告诉我说,他所在的高校里有的中国留学生连“勾股定理”都不懂,却能够“住靓房,开靓车”。这些留学生能学到什么?
国家应当设立专门的基金,用于把那些品学兼优的学生尤其是贫困学子送到国外培养,当然目前国家也有不少高校或者研究机构有公派留学生,我的建议是大幅度扩大规模,并重点向贫困学生倾斜。公派留学生从对外贸易的角度来看,就是进口教育服务,而这样的“进口”对于国家的发展后劲是非常有帮助的。
至于购买黄金的事情嘛,这个可以有,但我这里“真没有”。